对于在隆汇大厦工作的人来说,这注定是难忘的一天。早上跳楼事件所带来的影响尚在持续发酵,晚上新的事件一触即发。
江岸口派出所接到隆汇大厦的物业人员报警,有人不知通过什么手段打开了通往天台的常闭安全门,冲上天台边缘,精神状态非常不稳定,极有自杀嫌疑。
由博延作为片区警察,又是上午跳楼事件的案件负责人,第一时间接到通知赶来现场。钟寄云本想借着机会跟他一块儿进去,但被由博延及时制止:“这次你再出现在涉案名单,不光你,连我都有理说不清了。”
钟寄云也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她没有多嘴,老老实实在楼下观察现场,记录进度。
隆汇大厦前门大片区域及部分马路已被警戒线封锁,四辆闪着警灯的警车停在大厦前的停车坪上,几名警察和物业保安一起守在警戒线四周疏散人群,避免有好事者进来凑热闹,同时也为救援设备的进入腾出空间。
钟寄云站在疏散的出入口,密切捕捉着一切动静,天台上的身影依稀可辨,但因为离得太远,从楼下只能听到断断续续的哭喊,根本听不清具体内容。她有些焦躁地拿出手机,拍摄了一些现场照片。又翻了翻朋友圈公众号的评论,上午那条视频文章下寥寥数十条评论多是在惋惜一条生命的逝去,没有什么有效信息。当然,她也不指望在评论里获取有价值的线索。
钟寄云想登录邮箱查看下午何殊寒发给她的资料,刚点击下载文件,她忽然听到两名女性隐隐约约的对话。
“……老蒋这下惨了,两个……他组内的。”
“活该啊……谁让他平时那么刻薄,整天当着全公司人的骂自己手下。”
声音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钟寄云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巡视,看到对面两名身穿职业套装的女性正在保安的指引下走出封锁圈,见机迎上去。
“是啊,人家是出来挣钱的,又不是来当他孙子。”
“真是的,真不知道这种傻x怎么当上主管的……”
说话的长发女性注意到钟寄云过来,立刻停下话头,警惕地打量她一眼,转过头示意身边的短发年轻女性不要再说话,拉着她低头钻进人群。
钟寄云追上去,从背后拍了拍长发女性的肩膀:“打扰下,问您件事儿。”
长发女性回头瞪她:“我什么也不知道。”
“我是记者……”钟寄云刚刚开口,那长发女性便要作势喊警察,钟寄云只得高举双手往后退,“没事儿了,抱歉。”
看来有人警告过她们不要乱说话。
但钟寄云已经记下了她们的工作单位——聚富财富管理。她对这家公司有印象,前年帮师父的专访搜集材料时,她专门整理记录过腾鹰集团旗下的所有公司。聚富财富管理是腾鹰集团于六年前专门经营国内外互联网金融业务的全资子公司,法人代表是腾鹰集团中华区首席执行官的弟弟。
三月底的夜,温度比白天下降了好几度,晚风阵阵,带来些许凉意。钟寄云能清楚地感受到手臂和颈部正在冒出一片片鸟肌,但她的内心却有一股火热的情绪正在酝酿、蔓延。
她预感自己将会在一座巨大的迷宫前寻找入口,这可能会是她职业生涯迄今为止最为错综复杂的案子。钟寄云猛然想到她口袋里还装着警方给她的备用机,说不定自己的一举一动真在这部小小设备的监视下,这种预感又变成一种对潜在危险的畏惧,她不由地瑟瑟发抖。
作为记者,她见识过平常人无法想象的权力游戏和交易,甚至在触及某些人的利益时,会遭遇怎样的对待——当没有背景作为支持,即便是正义,也会被无情打压。
钟寄云出神地望着色彩闪烁变换的警灯,耳朵却没放过任何动静。
从对讲机传来的来看,天台上的局面似乎仍在僵持。钟寄云活动活动脚踝,从由博延接到电话到现在,差不多有一个半小时了,看热闹的人换了好几拨,这事情却没什么进展。
“怎么还不跳啊,刷存在感呢?”
“警察就不能上去把人拽下来吗?真没用!”
“让开让开,气垫来了。”
“我一朋友说这东西跳一个死一个,真跳这上面是会弹出去,根本没啥减震效果。”
……
诸如此类消极的话语像遥远天边响起的闷雷,钟寄云愈发感到内心躁动不安。她不知道现在的人为什么这么浮躁和冷酷,明明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他们却站在现场,肆无忌惮地做着评判。
想到这里,钟寄云自嘲地笑笑,自己不也正站在这里大言不惭地批评其他人吗?她来到马路对面,找了一个适合观测天台情况的地方,举起手机,继续拍摄视频,同时叙述对现场情况的判断和评论,这只是记录,她不会在未经编辑前发送给公众。
“钟记者。”
突然听到有人叫自己,钟寄云下意识地看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是何殊寒,他旁边还站着个满脸写着不情愿的小姑娘,一张娃娃脸看起来还不到二十岁。
“何总,我真的是随口说的,您放我回去吧。”那小姑娘说话带着鼻音,好像快哭了,“我好怕这种场面。”
“不要怕,我叫你来不是让你看自杀现场。”对待自己的员工,何殊寒的口气温柔得略有些过头,“这位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钟寄云钟记者,来打声招呼。”
他像是小姑娘的哥哥一样教她待人礼节,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