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清迈步刚走出厅门,忽觉身后一阵轻风袭过。换作常人可能不易察觉,可身为飞贼的人,感觉若不比常人敏锐,只怕早已成为刀下之鬼。纵然只是拨动发丝的轻风自背后拂过,云清也感受得出——有人潜入了正厅。
“此时转身恐怕大有不妥。”云清心中算计道,便向门旁一闪,倚在墙边偷听。厅堂之中唏唏簌簌,有时是计沧海的声音,有时是另一人的话声,听到的话也是断断续续,只听得几句“死了好几个”、“里头的宝贝”、“全没辙了”之类的话。
云清听得入神,顿时疑心大起,想找个能窥看清楚的地方,便快步绕到厅堂侧边的走道上,想借着栏杆蹬上房顶,再掀开屋瓦一探究竟。云清一脚才刚踩在栏杆上,后边却伸出一只手,无声地扣在他的肩膀上。
这一惊非同小可,云清的心登时凉了一半。然而平日跟在宿冬尘身边,总还记得那几句临危不乱的教诲。云清一咬牙,头也不回的掐住那手,疾风般翻身擒拿,右手一抬,正欲落掌,仔细一看,另一半的心却也凉了。
“呜……”计嫣华吃痛,一副泫然欲泪的模样,紧咬着嘴唇,硬是没喊出疼来。
“这……”云清先是发愣,看到正抓着计嫣华的纤纤玉手,旋即两颊涨红,赶紧松开了手,低声道:“怎……怎么会是你?”
计嫣华有些踉跄的站起身,轻轻揉着方才被拧住的右手,抿着嘴不愿回话,两眼水汪汪的瞪着云清,就差没掉下眼泪。
云清被这微瞋又带泪的双眸一瞪,两手也不知道怎么摆了,过去扶她也不是,就这么垂着也不是,悬在空中不知如何是好。好不容易才支支吾吾道:“疼……疼不疼啊?”
看到云清手足无措的模样,计嫣华紧闭的嘴角缓缓松开,甚至很自然的往上扬起,右手好似也没有那么疼了。想到刚才对方紧抓着自己的手,不由得也红了红脸,带点羞涩的娇嗔道:“你也让我拧一回,换我问你疼不疼。”
云清一听此话,愣了;计嫣华看着眼前的愣瓜,笑了。
却说回计春秋书房中,宿冬尘给计春秋讲销金谷的传奇。有赖年少时爱听说书先生讲故事,宿冬尘说起传奇来也可圈可点,把计春秋唬得一愣一愣。案上的茶已经换第三泡,宿冬尘也说得口干舌燥,终于把故事告一段落。
“后来听说,那乞丐仍在城门旁跪地要饭,没有人知道,他是销金谷的主人。”语毕,宿冬尘将杯中冷茶一饮而尽,长长叹了口气,好似费了不少力气。
“哗……”计春秋还沉浸在故事的余韵之中,久久不能自已。
“计二爷这么厌恶江湖人,怎么会有一个如此向往江湖故事的儿子。”宿冬尘苦苦笑道,心中一个念头闪过,又问道:“除了你外,你妹妹也喜欢这些故事吗?”
“不知道,我想她比较像爹,却没有那么深的成见。”计春秋答道,顿了顿又道:“我只想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不求快意恩仇,只想跟趁着年轻时,增广见闻。也许,还能像爹娘当初相遇时一样。”
“哦?”宿冬尘被这句话勾起了兴趣,问道:“你父母不是登门提亲、与人说媒的?”
计春秋好似有满腹牢骚,叹了口长气道:“爹不肯多说,娘平时也不讲,只是偶然间,娘曾对舍妹嫣华提起过,爹爹是在外出远门、与友人赏玩山水时认识娘亲的。”
“嗯……”宿冬尘沉思片刻,才莞尔道:“或许是怕你满脑子刀光剑影的吧。”
两人结束一番闲聊,便有说有笑的走出书房,计春秋带着宿冬尘要回到正厅,但是两人一眼看到凉亭中的打闹,便都在庭院中停住了脚步。计嫣华红通着脸、憋足了劲,强扭着云清的胳膊;云清不痛不痒的笑着,直喊着再用点力。
宿冬尘双手抱胸,既沉重又无奈的看着。沉重是感叹门不当户不对的两人,将来这段感情的多舛;无奈是无法摧毁两小无猜的真挚情感,他怎能不懂呢?他也如此荒唐过,荒唐得如此可歌可泣。放眼天下有情人,都曾祈祷过那一刻的永恒。
或许,正因走不到永恒,此刻才值得永恒。
话说计天奇正走在街上,右手抓着那串分食得剩一颗的糖葫芦,左手掐着根只剩虎口的糖人,喜滋滋走在路上。若说每人生命中都有克星,计天奇的克星便一脸晦气地踅在街上,刚在天元赌坊输了一屁股。
“奶奶的,这傻子在乐个什么劲儿,看他笑得开心我就来气。”何锭渊心中暗骂,起身就想找计天奇出气,敲他个几两银子。
刚站起身,突然间何锭渊计上心头,这次不再直接敲银子,换个新花样来找乐子。
何锭渊笑容满面的过去,一把搭在了计天奇肩上,笑着招呼道:“天奇啊!”
计天奇一见何锭渊,不免有些发怵地答应道:“何舅舅……”
“笑那么开心,一定有好事吧。”何锭渊笑得嘴都咧开了,续道:“舅舅带你去个地方,好玩的地方。”
计天奇仍有些害怕,对舅舅的邀请犹疑不定,却不敢拒绝,只是抿着嘴不说话。
“走吧走吧!再晚那儿就关门了。”不等外甥回答,何锭渊勾着肩就带他往天元赌坊的方向走去。
远处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两人,看到一丛乱发、挽起袖子的地痞流氓,拉着天蓝锦衣、虎纹马褂的富家子弟,朝街角另一头走去。矮瘦子往高胖子看一眼,像是在问:“宿前辈,跟去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