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姜冼满脑子都是报社的幼稚想法,可想而知能有什么德行。
他自己不服气,还专门针对无组织无纪律的言行作出一整套有理有据的诡辩,把整个新兵队伍的风气都弄得乌烟瘴气的,而二十七的陶厉笘就是在这种前提下,接手人生中属于他的第一支兵。
两年的义务兵生涯对于姜冼来说,整理整理,就能写成一部职业搞破坏的现实主义作品,这本书的反派陶厉笘做第二,没人敢认一。
陶厉笘是被推出来接管这群顽劣不堪的二流子的,义务兵里头绝大部分都是想沾点军味的有钱人,真心为国家存亡担责任的铁汉子少得可怜,而这一支更是完全的“关系户”。
原先被折腾走的战友怜悯地塞了个忠告给陶厉笘:“哥们,你就当照顾幼儿园小朋友就成,千万别把那点破事放心上,咱还能跟一群脑子还没发育完全的小兔崽子一般见识?”
这安慰并没有见效,对别人来说,可能睁只眼闭只眼还真就这么过去了,又没好处这年头还会有谁为不相干的人考虑未来?但这事到了陶厉笘手里,他还就是这么个认死理的人,人年轻,脾气也硬,就跟这群人杠上了。
十年前的陶厉笘整个人不见得多惊艳,却绝对属于耐看型,他气质里还带着文人的儒雅,一看就是个好欺负的。
他刚来的第一天,姜冼就朝他吹起了流氓哨,哼的调不见得多不堪入耳,轻慢讥讽是肯定有的。
陶厉笘并没有当即发火,他这个人别人越是觉得轻视,他越是兴奋,满腔的男儿血都在谱写着冒险与挑战,可他不发飙不代表别人也要忍气吞声。
有一次刚巧负重跑,从对面过来一个班,领头的士官是陶厉笘同一批的战友,姜冼几个一看来了个青葱粉嫩的大帅哥纷纷起哄,他们流氓惯了,并不觉得男人之间的玩笑有什么不能开的。
那老战友一听就火了,刚要发作,陶厉笘上去就给了他们一人几脚,姜冼那外强中干的更是被踹得滚地上爬不起来。
陶厉笘的兵他自己动手教训了,老战友也不好再借题发挥,这已经不是面子不面子的问题,自个儿手里的兵,自个都管不好,还亮出来给别人添堵,真被外人教育了那才真是难看。
那时的兵还是认硬不认软的,不像现在连打都打不得,所以事态也没多僵,两个班长有商有量这事也就揭过。
只是陶厉笘踹姜冼身上的那一脚用了几分真力气,姜冼倒下去时小腿在碎石上又磕了个十成十,骨折了。
真应了那句话:人犯贱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偏偏姜冼要逞能,勉强爬起来时他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但一看见陶厉笘那张面瘫脸他就烦,硬是杵着脖子继续跑,那一脸的冷汗是个人都不忍心看。这是他们这些大头兵参军的第三个月,负重跑来回7公里的路,陶厉笘将姜冼当负重袋给驮了。
他们的革命友谊,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算起……
只不过十年后的他们,都远离原来的梦想太远太远,练军体拳的改行学起了小擒拿,玩画笔的却成了个商人。
十年这个跨度足够发生很多事,除却两年的义务兵,姜冼没学到多少东西,他退役后接下来的几年全部浪费在了大学和公司里,还如姜燮所愿考了个商学院的硕士,在校园里的自由散漫和社会上的摸爬滚打,令姜冼早就忘记了部队里的不如意,一身只蹭到皮毛的本事也早就抛了个一干二净。
他其实连两年的服役期限都没混足,就被劝退了,这之间发生了一些事,一想起来他都气闷,都懒得往细里想。
要不是近三个月来陶厉笘时不时冒出来,姜冼都快不记得他还有过那么一段青涩的过往。
以及,不成熟却美好的朦胧好感。
最初的重逢,姜冼还是欣喜若狂的,他很想问陶厉笘你怎么还一个人?这些年都到过哪儿?过得怎么样?怎么做起警察来了?
还有,其实我有那么一点,想你。
可惜人家上来就给了他一个罪名,毫不拖泥带水地将他拘留了,看这阵势倒像是从来不认得他,得,一顿歪歪唧唧的寒暄彻底省了,真是省事儿!
姜冼一辈子涉嫌的刑事责任由此而起,从一开始小打小闹的经济犯罪上升到如今的杀人抛尸,想想也是够倒霉的。
这么密集的诬陷方式,令陶厉笘也是烦不胜烦。
但这一次,显然没有看上去那么浅显。
冷空气又来了,陶厉笘不动声色地挪了挪隐隐作痛的左腿,早已恢复冷静的表情又沉了下来。
姜冼的不配合,令他生出非常不好的预感,就像很多年前他挡在姜冼面前,用一条腿换了这个人一条命一样。
这种直觉非常灵验,所以他只能尽可能的将姜冼拉到他的视线里,这是他的兵,就这么一个,不多了。
姜冼消停了没一会儿又开始出状态,“喂!”
陶厉笘抬起头。
“我说,陶大警官,时间都到了你赶紧给我松开。”
陶厉笘斜了眼手表,“还有五十秒。”
姜冼大骂一声,“艹!”
“你也别着急”,陶厉笘掏出钥匙走过来,“走之前有个问题,咱们再探讨探讨。”
姜冼哼了一声,连白眼都懒得翻。
“昨天我故意叫人开了辆便车,你就露馅了。怎么?你以为这只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民事纠纷?还是你觉得你做人足够光明磊落?”
姜冼眼神一暗又飞快地恢复